投入《Lili Marlene》的歷史

1.

中學時，我是林子祥的歌迷，幾乎每一隻唱片都會第一時間買下。他在《海市蜃樓》中有一首歌，叫《莉莉瑪蓮》，由黃霑填詞，歌詞是這樣的﹕

「聚是那可聚/散卻也心酸/迷迷惘惘/說不清心願/人未見面/心中掛牽/等到見到/心卻未暖/未知見與不見未知算也未算/夢是沒有可夢/看卻看不穿/人留還是要去/那分得清意願/人若分手/心裡牽/倘不會分/心也又怨/就此斷也不斷/內心轉了又轉望是沒有希望愛已變得酸/人如忘掉過去/卻心中不願/要知當初/相見歡/深心中/多眷戀/For you LiLi Marlene/For you LiLi Marlene/但是若再拖累/你會更心酸/人如仍未放棄/你一生更亂/要知光陰/經已短/倘不再追/心會又怨/內心永遠追悔/內心永有恨怨/無奈我心中始終掛牽/不肯放開心裡舊戀/未肯與你不見/It's you LiLi Marlene。」

這首歌並不十分流行，林子祥有太多好歌，縱是在《海市蜃樓》這張大碟，它也並非我的首選。但我看它的歌名，直覺上感到是有一個典故。後來進了大學，住在宿舍，假日無聊時，常到圖書館看書，間歇地看到「莉莉瑪蓮」，唸完大學後，繼續看書，像砌積木板般，多年下來，拼湊出它的故事來。

But not until Youtube的出現，我才首次聽到《Lili Marlene》的原曲。

2.

Hans Leip(1893-1983)是德國文人，當過教師，當過兵，他在1915年寫了一首詩，名叫《Das Mädchen unter der Laterne》(The Girl under the Lantern)，1937年，其詩作結集出版，這首詩改名為《Das Lied eines jungen Soldaten auf der Wacht》(The Song of a Young Soldier on Watch) 。Lili是他的女友，Marleen則Lili的朋友，是個護士。他絕對想不到這首詩將會成為他一生中最光輝的作品。

根據《維基百科》的翻譯，這首詩的中文翻譯是﹕

「在兵營雄威的大門前，那裡有一座路燈。如果它依然矗立，我們就在燈下再次相會。就像從前啊，莉莉瑪蓮，就像從前啊，莉莉瑪蓮。

「我們的身影交織如一體，讓每個人見證我們愛的永恆。所有的人都將看見，我們相會在那路燈下。就像從前啊，莉莉瑪蓮，就像從前啊，莉莉瑪蓮。

「衛兵對我說，歸營號已吹響，快說再見吧，兄弟，否則三天都走不了。分別時你對我說再呆一會吧。想和你一起，我躊躇不前。想和你一起啊，莉莉瑪蓮，想和你一起啊，莉莉瑪蓮。

「你熟悉我堅定的腳步聲，每夜痴痴地等候，我來得再晚也從不怨懟。不管我發生什麼事，依然等候在那路燈下，想和你一起啊，莉莉瑪蓮，想和你一起啊，莉莉瑪蓮。

「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你我，你火熱的雙唇令我猶墜夢中，當夜霧瀰漫，我將回到路燈下，就像從前啊，莉莉瑪蓮，就像從前啊，莉莉瑪蓮。」

Norbert Schultze(1911-2002)是個納粹專用的宣傳作曲家，他在1938年為Hans Leip的詩譜上了曲。這首歌本來是男人唱的，但他找到的男歌手不喜歡而拒唱，在1939年，他找了歌唱家Lale Andersen(1905-1972)灌錄了唱片。

【周顯專欄】投入《Lili Marlene》的歷史
唱片發行不久，二戰爆發，一共只售出了700張。圖：資料圖
唱片發行不久，二戰爆發，一共只售出了700張。

直至1942年，德軍占領了南斯拉夫，在貝爾格萊德開設了德語電台，向粹納佔領區廣播，作為宣傳機器。條件所限，唱片不足，電台找到了這隻幾年前的舊唱片，播了一次之後，居然收到了多個前線士兵，要求再播此歌。不久之後，《Lili Marlene》成為了納粹德軍最愛的曲。

在1942年的倫敦大轟炸之後，歐洲西線戰場基本上告一段落，但在非洲和意大利戰場，英國軍人聽過這首歌，居然也愛上了，並且成為了第八軍和第六裝甲師的軍歌。後來有傷兵回到英國，也把此歌帶回了英倫三島。

納粹德國乘勢翻譯了一個英文版，來作對英國的宣傳。不過，德國的宣傳部長戈培爾認為這種情歌會瓦解軍心，下令禁播。然而，沙漠之狐隆美爾將軍卻提出抗議，戈培爾唯有很不情願地允許此歌在貝爾格萊德電台繼續廣播。

真正的轉捩點是在1944年，盟軍反攻納粹，居然也使用了此曲來作為宣傳，皆因此曲在西歐的德國和法國淪陷區，依然是禁曲。1944年，英國填詞人Tommie Connor為此曲寫了英文版，名叫《Lily of the Lamplight》，第八軍則整合了多個英譯版本，整合成為《D-Day Dodgers》。同時，蘇聯和法軍也寫了自己的《Lili Marlene》版本。至於美國，則用了從德國移民來美的納粹憎惡者Marlene Dietrich(1901-1992)，唱了德語和英語版本。

在這時候，德國被盟軍圍攻，盟軍同聲唱著己國的禁歌，中國人讀史至此，不免想到《史記‧項羽本紀》的著名段落﹕「項王軍壁垓下，兵少食盡，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。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，項王乃大驚，曰﹕『漢軍已得楚乎？是何楚人之多也！』」

http://www.orangenews.hk/finance/system/2017/10/10/010072408.s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