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2月30日

流利和有深度的 日語和英語

話說在上星期,我應了一個搞金融公司的朋友所邀請,去了東京四天,對日本仔做演講,游說他們投資香港的資本市場。
我寫了一篇很長的講稿,足足有五千字,譯成了日語,由於日語遠較中文囉囌,就變成八千字了。我滿懷信心的對朋友說:「我用日文講!」
我斷斷續續的學了日語很多年,心想唔識講啫,照字稿讀,都得啩。誰知到了東京,準備試讀講稿,一讀之下,赫然發現:「大鑊,唔掂!」
平時去日本,我講的日文都是點菜,問路之類,最多是同日本少女搭訕啫,用的是很普通的字眼,我都說慣了,在電視看日劇時,也聽慣了。但是,這一次的演講,卻有大量的經濟專門用語,我甚至引用了一段毛利元就的故事,以解釋「三支箭」的來源……這好比用英語來做日常交談,跟用英語來作辯論,是截然不同的兩碼子事。
以我的日文程度,再加上一至兩個晚上的努力,要讀完整份講稿,是沒有問題的,問題只在於,日本仔恐怕受不了。試想想,如果有一個外國人,在說不純正的廣東話,你聽也聽不明白他在說些甚麼,一聽就是大半個鐘,你受不受得了?
在東京的機場快線車廂之內,我讀了繙譯的講稿沒幾分鐘,便下了決定:自己只讀開場白的一段日語,其餘的,說國語,交由繙譯去唸出來。於是呢,我就騰出了一段大吃大喝的時間,繙譯可就忙了,拿着講稿,不停的在唸着,唸了好幾個小時。翌日,過程十分順利,日本人和居日唐人都十分滿意,也有很多發問,甚至有日本人願意付錢,為我的書出日文版。
這也證明了我在車廂裏的決定是英明的:當日那位繙譯,照着字稿去讀我的講稿時,也讀得結結巴巴,可見得,這並非易事。畢竟,日常交談和公開朗讀,是兩回事。
我之所以寫出這一個故事,目的並非是說財經,也並非為了說日文,而是為了說學英語。
我記得,當年唸中文大學,人們都說李南雄博士的英語很好,但是,他說英文時,卻是慢吞吞的,一點也不流利。然而,一般人所要求學習的,不就是很流利的英語嗎?又或者是,要學習很純正的英語嗎?不過,我也可以告訴大家,我聽過胡適講的英語,也是中國口音強烈,人家可是康乃爾大學博士,駐美大使呢!
我也可以同大家說,那些在外國的低下階層,滿口粗言穢語的勞動階級,也是一口流利英語的。所以呢,人們常常說,學英語要學地道的,但是很多地道的英語,卻不過是低下階層的俚語,是不是真的要學呢?這些英語,學來除了在蘭桂坊去找一夜情,又或是旅行時展示一下,最多是看看電影,除此之外,又有甚麼作為呢?
事實是,地道的英語,和能夠進行高級思考的英語,是兩回事。我唸中六時,懂得totalitarianism,卻不懂得stick shift,我能夠用英文討論嚴肅問題,但卻不知道很多日常生活的英文字眼。後來唸大學,一位來自美國的博士講師,不懂得sinecure這個字,但我中五便常常讀到這個字了。
我當然並不是說,流利的英語沒有用。學一種語文,任何的學法都是好的,最好當然是張張刀皆利,俚語和高級用語皆精。我只是說,英語說得流利,沒有甚麼了不起的,說得有深度,能夠用英語來做高級思考,才最困難。這正如我在東京的那位日語繙譯,照着講稿也讀不來,可見得,要說出有深度的話,實在是不容易的事。

沒有留言:

發佈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