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1月29日

有關向華勝拍電影的二三事 (經濟日報)

1.

王晶是個電影奇才,可是據說他的為人大而化之,拍片之時,往往馬虎了事,所以水準良莠不齊。向華勝是唯一一個控制到王晶的電影質素的人,皆因只有他,才有這個威望,去拑制到王晶使出全力。因此,我們可以看出,王晶最為出色的作品,如《精裝追女仔》、《最佳損友》、《賭神》、《鹿鼎記》等等,都是永盛出品。和向華勝的合作,也是王晶半生事業的最光輝時期。
根據蕭定一的憶述,當日向華勝和王晶去為《賭神》度橋,華勝常常半開玩笑地說﹕「如果這部電影不成,我便抱著你,從這裏跳下去。」

2.

當年的陳嘉上是拍《小男人周記》成名的,他把《逃學威龍》的故事sell給華勝,那時故事的內容十分「小男人」,主角是一名很沒用的臥底警察。華勝很喜歡這個故事,但大家知道,他拍的永遠是英雄片,所以,他作出的唯一改動,是把主角變成了一個勇武的超級警察。
結果是,現在的陳嘉上從一個拍愛情小品的導演,變成了一個專拍警匪動作的專家,還拍了幾部《飛虎》。

3.

向華勝拍了很多部周星馳電影,其中有一種他很喜歡的橋段,用過了好幾次,就是把主角塑造成一個不完美的人,例如說,《武狀元蘇乞兒》,周星馳飾演的那個廢柴,又例如說,《國產凌凌漆》那個神神化化的特務。但是,華勝的設計,永遠是對主角留有一手,令人又愛又恨,像《武狀元蘇乞兒》,那位蘇燦雖然是愛嫖爛玩的花花公子,但卻懂得﹕乞兒也是人,並且請乞兒全晚的嫖妓吃喝,為這個角色平添了一點人性。《國產凌凌漆》的超級特務則在表面上是個傻子,但實則上是個超級高手,一把飛刀釘死了一隻蚊。
其實,華勝對於這種人物,十分暸解,好像劉德華在《至尊計狀元才》分別飾演的小混混,害人之後,永遠都會天良發現,幫回對方。
周星馳離開了永盛之後,拍了不少片。他自己拍的電影,如《西遊記》、《喜劇之王》等等,藝術性也許稍強於和永盛合作的那一些,但是,在「人性」的那一方面,周星馳好像沒有華勝掌握的好。例如說,《算死草》中用豬脷去玩弄邱淑貞,就很vulgar,《喜劇之王》那段死來死去死不掉的咖喱啡,只是不折不扣的傻子,而不是身懷絕技而不被人知的(演技)高手,至於《少林足球》中,玩弄趙薇的那一段,令人很難受,《功夫》中,去豬籠城寨收陀地,沒有問題,但去到要放飛刀,去殺包租婆,就太過份了,《行運大條龍》中,和楊恭如的那一段橫刀奪愛,就簡直是令人不能接受。
華勝對於戲劇橋段中的人性,最經典的,是他發現了《唐伯虎點秋香》這個傳統故事中的最大漏洞。
這個漏洞就是﹕唐伯虎明明有八房妻妾,為甚麼要娶第九個秋香呢?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,這個故事就不感人了。所以,在《唐伯虎點秋香》中,他把唐伯虎的八個妻妾,設定為是母親為他娶的,而且日日爛賭,令他享受不到閨房之樂,如此一來,就解得通了。
說到這裏,岔開一筆,就是《梁山伯與祝英台》的傳統戲匭,也有重大的缺陷,因為照說一個正常的男人,聽聞其要好的同學原來是個女人,快要嫁給別人,他是不會氣到吐血的,因為他們在一起唸書時,只是同學的身份,不管多麼要好,也沒有愛情的基礎,除非他是個同性戀。第一個發現這個破綻的人,是徐克,他把《梁祝》時,拍故事設定為,在唸書時,梁山伯早已知道祝英台是女的,並且私訂終身,這樣子,道理就說得通了。

4.

報載,華勝生前最想拍的,是《賭神3》。近來我見他不多,也沒有深談過,所以不知他是不是改變了主意,但在兩年前左右,我不止一次地問他,會不會拍《賭神3》,他的回答是擔心賭片在內地上演的問題,所以不能拍。但他的確找過周潤發,不過想拍的,是「超級特務凌凌發」。
這部片子的內容,說的是一個英名神武的警察,給植入了一個像羅家英這樣的傻佬的記憶,以為自己是個傻佬。當時我馬上說﹕「哦,這是兩人調換了記憶。」誰知華勝嚴正地更正了﹕「不是調換了記憶,而是植入了傻佬的記憶。」
當時我的心內嘀咕﹕「這兩者之間,又有甚麼分別呢?為甚麽他要一再強調?」
我直至回到家中,方才恍然大悟﹕因為調換了傻佬的記憶,在觀眾的心中,永遠當他是一個傻佬,沒有了認同感,所以必須是植入記憶,觀察才有認同,才可以代入。這令我想起了另一部港產片,講的是一個人和一隻狗調換了記憶,結果就是要女主角和一隻心理上的狗、生理上的人拍拖,這又怎可以有認同呢?這兩者之間,是高下立判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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