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約是在70年代末期、80年代初期,香港開始有日本料理。那時,在利園的金田中,貴得駭人,吃一頓飯可以過萬元,足夠付小單位的首期了。
我有一個遠房親戚,也是在當時開日本餐廳,沒金田中那麼高級,我也不知他賺了多少錢。不過,他住的房子面積是2,000方呎,兒子唸劍橋大學,擁有馬會和鄉村俱樂部的會藉。
到了90年代,日本料理漸漸多了起來,雖然沒以前那麼貴,依然是高級消費。誰沒去過水車屋,或友和呢?四人入座,點些魚生拼盤,過萬元埋單,是閒事。大約2000年左右,我在灣仔工作,常去佳文魚生店,老闆「白頭宮女話天寶」,想起十多年前,賺錢太過容易,如果善於理財,買下幾個住宅單位來收租,也是易如反掌。
可惜在當時,日本料理的知識已然廣泛流傳,懂得的人已太多,無論是做老闆開店,還是當「板長」(總廚師),也只能賺到合理收入,再也無法謀取暴利了。
大約2000年後,我開始常去日本,品嚐美食,當其「美食旅遊家」(gourmet traveller),開始對日本料理有一點點認識。
在2007年至2008年間,我去了多年沒去的尖沙咀見城,這間開業多年的壽司店一直以來是全港最貴也最有名的餐廳之一,和海港城的西村齊名。當時的廚師之一阿傑憶述說,見到我點了三件壽司,吃完後,很不滿的走了。由於見城的大名,他從來沒見過有人吃後會不滿意,因此印象特別深刻。
查那一次,我用手拿壽司,飯跌下了半塊。如果我同其他食客一樣,用筷子承著飯團底部,飯不會跌,這缺點便看不出來。我再要求廚師用毛筆為壽司上面的魚生蘸上醬油,他沒有這毛筆也就算了,居然連這也沒聽過,還以看著傻子的眼神看著我,好像我在問他甚麼笨話。我只能埋單走人。
第一間把日式高級壽司店的「廚師發辦」(日文直譯應是「閣下任本人處理」)帶進香港的,應是當時在荷李活道的「佐瀨」,這是北海道的名店壽司善的廚師佐瀨聰來港開的店子。
這應該大約是2010年的事吧,「佐瀨」大約是3,000多元一份「廚師發辦」晚餐,算是偏貴,自然也是「高增值」。隨著「佐瀨」的成功,商人們紛紛把日本的著名壽司店引入香港,愈開愈多,終於到了2018年,連東京的頂級壽司店「Saito」(斎藤)也在四季酒店45樓落戶,這是它在日本以外開的第一間分店,每位晚餐收費5,000大元。
這些來香港的,都是分店。到了2020年,連頂級大師荒木水都弘的「Araki」,本來從東京搬到倫敦,現在其本尊也親身來了香港,在李嘉誠的商場落戶。這固然因為李澤楷是他的多年老客戶,也因香港市場的利潤高,太過吸引。
高級壽司店大舉進軍香港,直接刺激到本地的壽司店「產業升級」。前述的阿傑,率先到日本大吃多間不同的高級壽司店,「學法」後回港,和阿偉在大坑開了「壽司辰」,其門如市,我是常客之一,說起當年見城的事件,他印象猶深,我們相視大笑。
在這段期間,阿偉和阿傑自強不息,定期去日本觀摩,有名的、新崛起的壽司店,全去遍了,所以一直可把壽司辰的水維持在高峰。至於沒有做「廚師發辦」的見城,早已結業多時。
我正是親眼目睹,「廚師發辦」這種日本高級壽司店的模式,如何從無到有,直至這幾年,像雨後春筍般,大開特開,甚至連從來沒去過日本吃過高級壽司店的純本地廚師,也來開「廚師發辦」。尤其是在這幾個月,黑暴完了,疫情也受控了,飲食業迅速復甦,突然新開了幾十間由香港本地廚師主理的「廚師發辦」壽司店,逐一去吃,相信也要1年以上,方能吃遍。
從當年的日本料理,到今日的「廚師發辦」,從產業經濟的角度看,都可算是從日本引入「高增值技術」,後者則可算是把原有的產業升級,有點兒馬克思主義理論的「螺旋式上升」的意味。
如果要我評定質素,我會說,現時由香港人當主廚的「廚師發辦」壽司店,以最高水平的幾間計,已達到日本第二流頭、第一流尾的水平。不過要記著,日本的高級壽司店訂位動輒要幾個月,而且不接受新客人,還有諸多麻煩規矩。在香港地方、由香港人主理,有如今的水平,相信已有充足的競爭力。
作者簡介:
周顯,著名的炒股理論家,吃喝玩樂家,不著名的歴史學家、政治學家,過去還曾經當過社論主筆和武俠小說作者。
本文為作者觀點,不代表本媒體立場。
沒有留言:
發佈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