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牛佬和《古惑仔》

朋友J君忽然問我，認不認識牛佬，有沒有辦法聯絡他。我說認識呀，他不用手機，我還人肉地記得他的公司電話是2481-0128，不過很多年沒見了，以上電話在幾年前打過一次，已經割線了。我問，你找他有事嗎？

J君說﹕「我是《古惑仔》的忠實讀者，那時我們成班少年人，個個都當陳浩南是偶像，個個想入黑社會，一直追到我去英國讀書，追到回來香港，近日我看劇情發展，覺得牛佬好像想整死陳浩南，我想勸他千萬不要，否則我將會罷買《古惑仔》。」

牛佬原名「文啟明」，12歲入漫畫行，沒幾年就當主筆，日寫一版漫畫，收入已經不俗。要我評論他的畫功，美感不足，但他本身是個聰明絕頂的人，講故事十分流暢好看，懂得抓住人心，所以永遠有讀者。

後來黃玉郎找他為《如來神掌》起稿，在漫畫界，起稿是靈魂，一般稱為主筆，牛佬則稱為「草圖員」。這時是八十年代初期，牛佬已有七位數字的年薪，買下了樂活道比華利山的千多呎住宅。

那時黃玉郎掛名的有3本作品，他自己負責《龍虎門》的起稿工作，黃的二弟子張萬有畫《醉拳》，至於頭臉的繪畫，稱為「勾頭」，則全由黃玉郎自己繪畫。3本漫畫都是周刊，加起來月銷過百萬本。相比之下，馬榮成的《中華英雄》最高銷量的一期是22萬本，但是雙周刊，月銷數量不及黃玉郎的一半。順帶一提，張萬有的《醉拳》的銷量比《如來神掌》高，他住在渣甸山嘉雲台，建築面積一千九百呎，是他的師兄，黃玉郎的首徒祁文傑賣給他的。

1986年，玉郎集團上市，為了粉飾門面，總部從北角工業中心搬往了鷹君中心，面積減少了，張萬有依然有一間大房，牛佬和其他主筆卻只能在partition工作。據知情人士說，牛佬回到過新公司一次，說了一個字，究竟是甚麼字，大家不妨猜。總之，他從此沒有回到過鷹君中心，未幾，便跳槽到了鄺氏。鄺氏的老闆鄺東然，筆名「上官小寶」，是牛佬入行的啟蒙老師，也是黃玉郎多年來的死對頭。

當時，鄺氏有一本漫畫，銷路不好也不壞，名為《愛情故事》，表面上由鄺東然的太太，筆名「彩蝶」所編繪。牛佬跳槽鄺氏，成為了《愛情故事》的草圖員，他做出了一個破天荒的做法，就是把這本書變成了一本歡場漫畫。查實鄺東然出版歡場漫畫，早有先例，當年就是以「上官思危」為筆名，寫出《小吧女》，後來一由於內容太過色情，被政府打壓，二由於他寫出了《李小龍》，銷量大佳，因此便停寫了《小吧女》。

由於沒寫結局，爛尾收場，我不知其他讀者怎麼想，我只記得有兩位角色，一個英俊瀟洒，但因太過風流，被仇家割成太監，另一個性能力高強，但卻非常醜陋，兩人合作揾食。看到這裏那時我年紀太小，還未知性事，但仍覺得有趣味性，很想知道結局，誰知卻看不到了。

說回牛佬的《愛情故事》，轉了主題之後，居然起死回生，大為暢銷。後來他索性寫了一本《江湖大佬》，成為了史上的第一本江湖漫畫，風行一時，這令到他雄心壯志，還用sideline出版了《監獄威龍》和《女流之輩》。前者我很記得一場鍊車，賽的是拖頭，後者則記得用電視機壓死一名嬰兒，場面均是極度震撼。

牛佬發掘出不少有潛質的弟子，邱瑞新是其中的一個，我和J君都很喜歡看他寫的《火武耀揚》和《火紅年代黑骨棠》，實在非常欣賞其創意和故事爆炸力，不過內容也實在太過粗鄙和不雅了。

牛佬的二弟子是温日良，只有20歲，從英國回來才1年的年輕人，畫功非常粗劣，當時被評定是不算識畫公仔的那一類。首先發現他有潛質的，是邱瑞新，推薦給牛佬。當時鄺氏有一本叫《鬼書皇》的漫畫，用來抗衡玉郎集團出版的龍頭《猛鬼冤魂》，但製作遠遠不及，銷量差強人意。

《鬼書皇》由多個故事構成，20歲的温日良負責其中一個，由於其畫功太差，因此也只管起稿。他寫的故事叫《我若為皇》，和鬼故完全無關，是個科幻打鬥故事，天馬行空到了極點，也荒唐到了不能想像的地步。我初看時，也覺得內容難以接受，後來居然看慣了，追看起來。我記得其中一集，講某位奸角的來歷，和大淫婆大有關係，而這大淫婆曾經和上帝在一起，生下了耶穌……就是離譜到這個地步。

1992年，牛佬賣掉了比華利山的房子，和幾個弟子共同創辦「浩一」，出版了《古惑仔》……and the rest is history。

最後，我只是想補充五句﹕

第一，「浩一」是日本動漫，橫山光輝作品《巴別二世》主角的名字。

第二，今日漫畫市道不景，牛佬把《古惑仔》變成了3日刊，是天才式的marketing。

第三，我問過牛佬，《古惑仔》電影能不能促進其漫畫銷路，他說，幫助很少，幾乎算是沒有。

第四，《古惑仔》的內容頗為粗鄙，極能反映黑社會的真實生活。但電影版居然把它拍成了一部青春片，這也是天才式的conversion。

第五，本文的主題本是吃老本的技巧，但寫作過程凌駕了初思，唯有下期才寫。

作者簡介：

周顯，著名的炒股理論家，吃喝玩樂家，不著名的歴史學家、政治學家，過去還曾經當過社論主筆和武俠小說作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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