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久前講過高級壽司在日本的傳承,現在講講香港的高級粵菜。
正是名師出高徒,人類廚藝有過萬年歷史,大量知識,是口耳相傳,一代一代傳承下來,不載書本,如果沒有跟隨過名師,不管多麼聰明、舌尖多麼靈敏,也不可能學到一手好廚藝。
要說到香港的名廚源流,可分為幾條線,一條是「阿一鮑魚」,老闆是福建幫大老邱天生,「一哥」楊貫一是經理。至於富豪酒家的阿翁/仰光,也是出自富臨,從小燒得一手好菜,不過也是當樓面。
一個好的樓面,當然懂得做菜的基本原理,有一些菜色的最後步驟,如片皮鴨的片皮,鮑魚上菜前的弄熱,也由樓面負責。富臨本來就是高級餐廳,阿一和阿翁當然懂得弄鮑魚。不過,他們的改進技巧,把溏心鮑魚的層次發揚到前人所未能達到的地步,卻有賴於食客的建議……要知道,世上最識食的,不是廚師,而是富豪。
究竟阿一和阿翁的功力誰更高,我和阿翁和邱天生的兒子邱威廉是朋友,當然不便置評,不過我好肯定的說,如果在九龍,粵菜我只會去吃阿翁的富豪酒家。此外,阿翁是潮州人,從小下廚煮家庭菜,所以富豪酒家也有潮州菜單,也是富豪不同於富臨的特色。
有一位好識食的人對過我說,中國做菜最好吃的,是「鮑魚王子」麥廣帆,在香港開有「王子飯店」,就是一哥的高足。不過現在他已不再親自下廚,大家沒有這口福了。現時富臨酒家的行政總廚是黃隆滔,當然也是一哥的得意門徒。
第二條線徐福全原是香港首富何東的家廚,後來創業,搞了包辦筵席/到會,其後五子徐沛均和七子徐維均開了福臨門,成為了富豪飯堂的代表,但初期的大廚其實是人稱「安哥」的羅安。羅安有幾巴仙的福臨門股份,九龍福臨門開張後,他到了九龍坐鎮,現已退休多年。
後來福臨門因爭產而拆夥,老七另開了「家傳七福」。由於日本和內地的「福臨門」品牌全屬老七所擁有,因此統統改名為「家傳七福」。老五的兒子徐德強本來另開了「國福樓」,從福臨門撬走了陳佑良。年前國福樓倒閉,陳佑良回到了福臨門當大廚。這一系的分支還有剛開張不久,在萬麗海景酒店的灣悅,大廚歐陽松基分別在香港和日本福臨門做了20年,還有在三湘大廈的疊囍居,經理是有「香港第一樓面」之稱的陳年,他是福臨門和國福樓的前經理。
江孔殷(1864年至1952年)是茶商富豪、有「江百萬」之稱的「江清泉」的兒子,1904年考取了最後一屆科舉殿試的二甲進士,進入了太史院,因此有「江太史」之稱。他後來去了廣東當道台,也即是省級的行政長官,兼任候補廣東水師提督、兩廣清鄉督辦,辛亥革命後,他退出政壇,任英美煙草公司經理,賺了不少錢。抗戰時,戰後回到廣州,土改時絕食而死。
同當時的人一樣,他有大量妻子兒女,最有名的是粵劇編曲名家江譽鏐,即南海十三郎,孫女江端儀,即粵語電影女星梅綺。
江孔殷精通飲食,發明了「龍虎鬥」,即「豹狸燴三蛇」,「豹」即「貓」,「狸」是「雞」,還有「太史五蛇羹」,「五蛇」即是過樹榕、飯鏟頭、金腳帶、三索線、白花蛇,加以雞絲、冬菇、木耳、冬筍、花膠熬成。這道菜極講刀工,正是「膾不厭細」。
江孔殷的最後一任大廚是李才,李才後來在恒生銀行的員工餐廳當大廚。李才有三個徒弟,一是桃花源的黎有甜,據說負責員工食堂。二是李煜霖,據說跟李才學了3年師。現在國金軒當獨當一面,他和大廚是不同廚房,如果他親自下廚,要找熟人特別預約。我吃時,是找恒生銀行創辦人的後人。不過恒生銀行的創辦人有好幾個,現在已是第五代,創辦人後人太多,也沒有甚麼了不起的地方。
三是其堂侄李成,據說跟隨最久,開了「崩牙成」私房菜。現在則由其兒子李根接手。「根哥」的功力不在乃父之下,不過一星期只做兩、三天,而且只做熟人,常人應沒福氣吃到。李才的親生兒子叫「李焯輝」,好像沒當廚師。
江太史的其中一位孫女名「江獻珠」(1926年至2014年),就讀於香港英華女學校、中文大學崇基學院校友,丈夫是聯合書院院長陳天機教授。她在40歲才開始下廚,回憶當年在爺爺家中嚐過的美味,出版了多本食譜。
江獻珠收了三位弟子,大弟子是「麥麗敏」,因而名為「大師姐」。江獻珠的食譜其實是由她一「手」製作,因菜是她所弄,圖片中見到的手也是她的手。大師姐有生產多款產品,例如XO醬、老薑茶、蘿蔔榚、蝦子麵等等,每一種都是採用最佳的材料、最精心的製作方式,因此也是最好吃的。例如說,月餅我就只吃大師姐的,除了因她的材料和製作水平,也因她用的是豬油。不過大師姐最傳奇的,還是她的家宴,只招呼朋友,我吃過,真是人間絕味,香港第一。
最後說說利苑系,這集團於1973年由陳樹杰創辦,陳樹杰是廣東省政府主席陳濟棠的兒子,極精飲食。利苑的顧問是黃江,即翠亨邨的總廚,翠亨邨的母公司是美麗華集團,當時老闆是景福珠寶的楊志雲。黃江的兒子叫「永幟」,1982年加入利苑,1985年已任大廚,1992年當上行政總廚,2005年創業,辦了龍皇、龍璽、龍袍等酒家。
當然,香港粵菜還有一些系列,例如鍾錦的海都傳下來的船記、飯堂、名廚等等,又如嘉麟樓、香宮、名閣等等五星級酒店集團經營的餐廳,不能盡錄了。
作者簡介:
周顯,著名的炒股理論家,吃喝玩樂家,不著名的歴史學家、政治學家,過去還曾經當過社論主筆和武俠小說作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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