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紀八十年代,是港產漫畫的高峰期,當時由黃玉郎的「玉郎機構」統一了整個漫畫界,除了零星的獨立出版漫畫,如王澤的《老夫子》、上官小威的《迷離境界》等等,漫畫界的九成市場,都納入了黃玉郎的手裏。
黃玉郎的「一統江山」,也不無策略性的部署,例如他收購了上官小寶的公司,很可能是蝕本,只因為了在1986年籌備公司上市,壟斷市場的形象,應可提高股市的價值。
毫無疑問,黃玉郎是個霸氣外溢的一代豪傑,生活多采多采,花錢如流水,保捷名車有好多台,同女明星的緋聞多得數不清,生活作風可算是糜爛之極。他對嫡系下屬也很好,薪水令人羡慕,1987年,大弟子祁文傑的年薪是400萬元,住在賽西湖大廈的最大單位,後來又買了深水灣的文禮苑,二弟子張萬有的年薪是三百萬元,住在渣甸山的嘉雲台,建築面積是1,907呎,其他的親信弟子年薪應在30萬元至100萬元不等,大部分有樓有車。
然而,非嫡系弟子的待遇,顯然差得多。除了幾個真有實力的主筆,如馬榮成、牛佬、上官小強、漢民等等之外,大部分都是打份牛工,眼看著黃玉郎嫡系的「御林軍」等人鮮衣怒馬,難免又羡又妒。
好了,現在說說漫畫仔究竟是些甚麼人,心理狀況究竟是怎樣。
一般來說,漫畫仔都是出自低下階層,讀書不成,卻酷愛漫畫,才會投身入行。由於在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期,漫畫界在社會上的地位低下,因此,只要是家裏有錢,又或者是讀書有成,縱然酷愛漫畫,也不會投身此行。
漫畫算是藝術,漫畫仔正如藝術家一樣,心靈特別敏感,自尊也特別強。社會上也有大量其他的underdogs,但其他的underdogs一般來說比較愚蠢,由於漫畫仔比較聰明,大部分也會覺得自己有努力、有才華,因此,他們的妒忌心特別強烈。
對他們刺激更大的,是在八十年代,黃玉郎的畫功已漸漸落後於市場標準,當時已開始吃老本,而「御林軍」的收入和能力也不成正比,偏偏,他們才是市場的最大得益者。因此,漫畫仔們很多都起了不滿和反叛之心。他們認為,公司對他們實在太刻薄了,薪水太低了,尤其是合約制度,把他們縛死了,更加是扼殺他們的才華和能力。
另外一個原因,是這些人很多並非「玉郎機構」出身,而是來自其敵對機構,例如上官小寶的旗下。這些少年人會把老闆的競爭對手,視為敵人,其投入程度,比其老闆更甚。這好有一比,就是今日美國旗下的香港民主派人士,會把中國視為仇讎,卻不管中美的鬥爭只是為了利益,這心理狀況既奇怪,又正常,總之是幼稚。其後,他們的老闆被黃玉郎收買了,有一位主筆居然在日記寫﹕今天,我開始為敵人工作。
大約在九十年代初期開始,這些漫畫仔紛紛另起爐灶,離開「玉郎機構」,自立門戶。我很記得,當時人人磨拳擦掌,認為只要離開了公司,就可脫離剝削,就可大展拳腳,從而享受到黃玉郎和「御林軍」的優厚收入,以及紙醉金迷的生活。甚至,有人明目張膽的,在公司掛上日曆,標記著還有幾多天可以離開公司,出外搵真銀。
到了這些漫畫仔離開了「玉郎機構」之後,大部分人方才發現,他們的噩夢才正開始。原來,當漫畫仔成為了主筆之後,便開始剝削員工﹕黃玉郎的嫡系班底,還有豐衣足食,可是,漫畫仔當了主筆,成為了老闆,居然是一毛不拔,員工無啖好食,連總角相交的老朋友、一起打江山的老拍檔,也公事公辦,全都成為了低薪員工,像黃玉郎般慷慨分花紅的人,一個也沒有。
這真的好比是《動物農莊》的故事,某君問富豪老闆借糧不遂,走到了樓梯間,大大力踢垃圾桶,不停大嚷﹕「(名字),我X你老母!」這成了整個漫畫界「津津樂道」的故事。
不消說,當這些助理們絕望之後,不少回巢,投回黃玉郎的麾下。可惜這時黃的上市公司已然失去,正在再戰江湖,成立公司叫「玉皇朝」,待遇自然也大不如前。
之所以寫這篇文,皆因我看現在出來暴亂的年輕人,其實太多都是當年漫畫仔的心態﹕時代雖變,人的心理卻是萬年不變的。
作者簡介:
周顯,著名的炒股理論家,吃喝玩樂家,不著名的歴史學家、政治學家,過去還曾經當過社論主筆和武俠小說作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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