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,我住在嘉年大廈,即是今日的灣仔駱克道過海小巴站,單位面積是四百多呎,那時很不明白,為何父親不挑住在一千多呎的A座和B座?長大了以後,方才知道,我的兄姐都在澳門老家,由祖父母代撫養,那時父母兩口子,再加一個傭人居住上址,寧挑一間全海景的小單位,也不挑軒尼詩道景觀的大單位,這叫做「室雅何須大」。
順帶一提,A座一家四口,住一個四房單位,戶主是雜差,長子是吸毒的,次女身材不高,有很大的胸部,很早便輟學了,後來當了舞小姐。他們把其中三間房間出租了,四口共住一房間。據說,在當時,分租包租的情況十分普遍,計算上來,非但全夠cover租金,還有少許收入。
誰知道,祖父死後,哥哥姐姐全搬回來香港,連工人一家七口住進四百多呎的房子便嫌太小了。這應驗了一句:「人無遠慮,必有近憂。」沒多久,父親在半山區列提頓道買了一個單位,那時覺得很大,是豪宅,其實不過是一千呎左右,母親和兩位姐姐,一個工人,住在那裏,我和哥哥則繼續住在駱克道的蝸局。
那時,樓下有很多名店,益新飯店的侍應常常偷叉燒給我吃,現在搬了到大佛口,是米芝連餐廳,但好像已不賣叉燒了。父親常常去福臨門吃飯,但我太小了,一次也沒去過,富臨也在旁邊,不過那時還沒有阿一鮑魚,富臨未響朵。
最有名的當然是強記牛雜,開在公廁旁邊,其門如市。公廁之內還住了一戶人家,在男廁和女廁之間,有一個住宅單位,直至現在我還搞不明白,那戶人家究竟是所長還是當作公屋?後來強記不賣牛雜,只賣臘味飯和喳咋糖水,現在搬了去馬師道。牛雜強先是把棒子交給兒子,兒子再把生意交給老婆,現在是由女人擔大旗,當「大將」。
由此可以見得,當地真是名店雲集,父親是多麼的懂得挑房子的location去居住,忘了說,街尾還有富士舞廳,兩條街後是杜老誌夜總會,謝斐道還是有名的嫖妓街,只可惜當時我的年紀小,不懂得欣賞父親的智慧,只想搬往山頂、淺水灣,實在太淺薄了。
對面是消防局,小巷裏有一家小小租書店叫「欽記」,專租武俠小說,老闆是個駝子,我在小學時把這間店的書都看光了。在同一條街有一間大型辦館叫作「威漢」,那時搞辦館可是不小的生意。還有一間雜貨店叫作「奇昌」,今日某些香港人對於這種街坊小店的評價甚高,照我光顧奇昌的經驗,汽水櫃子的冰水總是浮着一些死蟑螂(那時的冰櫃是用冷水冰着汽水),試過買片糖,老闆包了木頭。所以我常說那些對老舊雜貨店抱有幻想的人,一定不是其常客。
我十來歲時,嘉年大廈拆卸,只有搬走了。後來我問哥哥,其實樓齡不過十多年,為甚麼要拆卸重建呢?哥哥說:「那幢大廈的租客,全都是業主的親戚朋友,只有一半人交租,業主拿他們沒法度,只有拆掉,一拍兩散。」
本文的主題本是想說人情味和商業社會的矛盾,誰知只寫了小部分,有機會再寫。
http://eastweek.my-magazine.me/main/665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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